尼德霍格得意地哼哼一声，红发青年趁机夺取了那枚硬币。
    在他握住硬币的瞬间，虚幻的财宝落地声响彻所有人耳边。
    鲜红颜料定格为一架倾斜的天平，奸商优雅地打了个响指。
    硬币反面落定。
    黑袍商人轻笑。
    “恭喜各位，契约达成。”
    第183章 茧之物
    “命运的交易总是等价交换, 而诸位便是我最尊贵的客人。倘若持有足够的筹码，就算是与神明为敌，我也定会将胜利双手奉上。”
    以硬币为中心, 无形的力量灌入龙背上二人体内。奸商宛如一位优秀的指挥家，轻盈指挥着战场。
    他没有直接出手, 却成为场地中不可忽略的核心。财宝燃烧的青色火焰汇聚成半透明的契约, 诡秘文字承载无形力量。
    迦南后退一步，从龙背上迎面倒下。老主教看得心头一滞, 哪怕知道这是故意的，仍旧恨不得跟着对方一起跳下去。
    就在青年坠入绿潮的同时, 强烈的光辉从中涌出，向着四面八方扩张。刺眼光线让所有生物的动作为之一顿, 即便是强大如家主们都感到眼眶酸涩, 不得不闭上了眼睛。
    因此, 他们错过了极为可怖的一幕。
    绿潮迎接的并非可口的食物, 而是危险恐怖之物。银发青年的身躯落地时自动裂开，中央像是有什么异样之物蠕动，散发出澎湃如海的生命气息。
    它仿佛最诱人的饵食，使得绿潮疯狂地向内侵蚀, 同化着富有生机的血肉。茧内生物不堪其扰，终于睁开了一只眼睛。
    【天国】能量转换速度骤然拔升, 浓度急剧升高, 以其为中心组成了一只扩张的巨兽, 银发青年所在之地就是它的心脏。
    汹涌的浪潮凝固在原地，【青岚之木】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, 骇然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对方吞噬。并且速度越来越快。
    黑雾、绿潮、土地、生命。
    【天国】蔓延之处，能量与物质全部被吞噬殆尽。苏醒的怪物咀嚼着这份餐点, 将危险而浑噩的目光投向森林巨人。
    【青岚之木】有心躲闪，庞大的身躯却成为了障碍。玛格丽塔感知到神明的想法，立刻挡在对方面前。
    平心而论，玛格丽塔的确很强。
    能够永无止境地吸取生机，任何伤口都会立刻恢复。在【青岚之木】的加持下宛如移动的堡垒，永不可攻陷。反而是敌人会被锋利的植物刺伤、有毒的粉末感染，哪怕只是划开一道小口子，就会立刻由于过度的生命力增生为一团烂肉。
    可在茧中怪物面前，她宛如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，身躯在天国笼罩下飞快干瘪下去，这位大名鼎鼎的黑雾信徒首领居然就这样死得无声无息。
    【青岚之木】来不及复活自己的追随者。下一秒，银发青年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祂面前。
    背后的人类只能看到他的背影，银发青年与庞大的神祇相比何等渺小，这一幕让血脉者们心头无比担忧。
    可他们不知道，神祇看到的东西远非如此：腹腔完全开裂的人类低垂着头，从这具身躯中孵化而出的怪物乃是众生之敌。
    不知餐足、不知节制、混沌愚昧、吞噬万物。
    【天国】是它蔓行的触肢与口器，所过之处为主人吞咽着一切。当发现独目中散发出的浓浓神力后，发光的巨兽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。
    【青岚之木】发出无声的痛呼，独目光芒骤然黯淡下去。露出其中交缠的事物。那是大地母神的右手与一棵纤细的幼苗，因为被夺走了大半力量而十分黯淡。
    膨胀的领域向四周蔓延，就连人类们所在的位置都受到了影响。他们心中升起虔诚赞美之心，不自觉想要投身其中。
    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盖在了伤口上。迦南微微睁开眼，迷蒙眼底闪过一丝清醒。
    奸商给予他的并非力量，而是【理智】。
    梅森分到这个马甲身上的意识漂浮在天上，想要陷入安谧长眠。这是一个很难描述的过程，如果没有奸商的帮助，所有意识进入这具马甲就会陷入睡眠，为茧中之物让位。
    但在奸商的帮助下，将睡未睡的银发青年始终记得一件事。他将手指插入血肉模糊的伤口，就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，用【天国】能量将其慢慢缝合起来。
    他完全无视了【青岚之木】，沉浸在细节思绪了。后者也不敢靠近，第一次开始畏惧地后退。眼见对方完全忽视了自己，祂毫不犹豫地选择逃跑。
    再美好的东西也得活下去才能得到。如今的迦南在他眼里不是祭司人选，而是一个真正的怪物！
    森林巨人向着来处迈开脚步，可惜他忘记了对方不止一个人。窥视已久的红发青年猛然跳起，双手持剑插入独目！
    唤醒“真正的迦南”消耗比他想得还要大，因此奥雷乌斯仍旧维持着正常形态。赤红双眸死死盯着森林巨人，脸上露出嗜血猖狂的笑。
    尸山血海的杀气从身上喷薄而出，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猩红纹路。森林巨人甩头想把他扔出去，奥雷乌斯杀疯了眼，张口直接向着对方的眼珠咬了上去！
    吞咽！撕咬！同化！
    炽热神力在碰触的瞬间融化了他的皮肉，疼痛已经变成了麻木。红发青年硬生生咬下一团能量，血液滴落在独目上，化为红纹侵占着神格。
    双方力量纠缠在一起，拼命想要同化对方。这是神力之间的斗争。随着吞噬，越来越多的景象流入马甲脑海中，勾勒出一幅幅朦胧的景象。
    起初，那是一棵位于蛮荒群山中的苍翠古树。根茎扎向大地深处汲取力量，沐浴晨光与雨水的滋润，一直与世隔绝。直到它的露水救醒了昏迷在树下的部落人，被其视为神明，这才在祭祀中诞生了意识。
    昆虫从根须下爬过，鸟儿停留在树梢，远道而来的野兽在树旁歇息。聆听着信徒们的祈祷，也沐浴过浇灌的祭品鲜血，品尝着他们的憎恶与痛苦。
    祂幸运地得到了命运女神的眷顾，来到了这个时代。当祂睁开眼睛时，看到的是异变的鳞日与黑雾弥漫的大地。神祇的时代已经过去，异神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个异变的世界。
    当祂成功晋升sss级怪物，进入黑雾后，【怪物之主】找到了祂。
    记忆中，对方的面容模糊在黑雾之下，语气含笑轻佻。
    “幸运的家伙，你得到了方舟的门票。好好享受吧，这是崭新的未来。”
    【怪物之主】取走了命运女神的怀表，并帮助祂适应了这个时代。祂为【青岚之木】引来了黑雾信徒，所有信徒都称呼其为冕下……
    混乱的场景与梅森本体晋级血脉者的记忆相互交织，他仿佛变成了【青岚之木】，体验了对方漫长的一生，对植物有了更深的了解。
    品尝着这样的味道。终于缝好伤口的迦南抬手，庞大力量凝结成一柄从天而降的巨剑，以【青岚之木】为目标重重落下。巨大的浪涛腾空而起，清空了四周所有绿潮。
    这一击消耗了他身上全部储备，光剑耀眼得宛如空中第二个太阳。奥雷乌斯抢在最后一秒冲了出去，【青岚之木】庞大的身躯在背后轰然倒地。唯有祭司银白长发猎猎，浑身笼罩在光中。
    远在圣城，教皇忽然惊醒。背后高大的无面神像垂眸，从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欢欣。
    一幅幅场面传入他的脑海中，神明的伟力将黑雾内激烈的战事完美转播，最后定格为银发青年漂浮在空中，俯瞰着倒下的巨大怪物。
    【天国】凝结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颅顶，伴随圣子的意志落下，洞穿了【青岚之木】的身躯。
    教皇立刻知道了自己接下来应该要干什么，他叩首低语。
    “吾主…这是来自您的旨意，我已明晓。您的仆人必会将这些事迹流传，协助圣子进入第二阶段。”
    这样喃喃着，教皇难掩眼中的湿润。待大厅中的异样消失。他向殿外开口。
    “叫主教们前来拜见，吾主下达了新的神谕。”
    守在殿门外的神职者匆忙前去传音。教皇望着空荡荡的大厅，心头却一片火热。
    这是一条付出了诸多牺牲的路，但他们在今天看到了回报。
    教会的选择果然没错，唯有神明之子才能取得如此伟业，人造神明之路才是拯救人类的唯一道路！
    .......
    【青岚之木】倒下后，附近地带被天国净化，暂时安全。
    与sss级怪物战斗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，直到一切结束，家主们的神情仍旧有些恍惚。
    失去【天国】的辅助，疲惫感顿时涌了上来，他们的精神头却很好。
    ...这就结束了？
    sss级怪物真的死了？是他们杀的？
    血脉者们早已做好了在这里牺牲的准备，付出的代价却比自己想象的少得多。
    在人们调整心态的时候，鼓掌声从高空传来。
    “啪啪啪、你们比我想得还要厉害。”
    背生白色双翅的青年飞在空中。他方才不知躲到了哪里，现在又跑了出来。脸上含着微笑望向众人。
    “太厉害了，没想到你们真的杀死了【青岚之木】。真的非常精彩。”
    “你是一路跟踪过来的？”
    家主们的表情有些难看，奥雷乌斯道：“所以你就一直在旁边看着吗？你们是同伴吧。”
    “诶？不是哦。我只是闲得无聊来看看而已，玛格丽塔死了对我更有利点。再说了，【青岚之木】那种等级的战斗我也插手不了嘛。”
    艾博耸了耸肩：“她死了我才有机会掌管西部，想要说服那么顽固的女人还挺不容易。【青岚之木】虽然好用，但和我三观不合，辛苦你们把祂清理掉啦。”
    “你这家伙……”
    再度看到艾博，人类们心头还是不由升起一阵失望：“艾博，你究竟为什么要背叛协会！？”
    “因为我被黑雾信徒迷惑，做出了错误的决定，才会投身于他们。我现在很后悔，希望你们能够给我一个机会，让我弥补自己的错误——你们肯定是想要听到我这么说，对吧？”
    翠眼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，态度异常诚恳。
    “所以啊，人为什么非要为坏人找理由呢。他经历了什么所以变成了这样，他因为什么而误入歧途。有时候我会真的搞不懂人类，承认自己期待的人是个坏家伙就这么难吗？你们想要的到底是我认错，还是自己没有看错人？”
    “我不想和你们起冲突。如果非要问一个原因，那你就当我是个大众意义上的坏人吧。没必要为此感到无法接受。”
    他的态度太光明正大，反而让人群一时有些哑然。就在此时一道寒光乍现，艾博侧首躲开射来的箭矢，目光落在了攻击者身上。
    “你的脾气可真差。”
    射箭的主人冷冷看他，眸光凛冽。
    “尽是胡言乱语。是你的伪装让他们信以为真，交付信任。成功后再反过来嘲笑相信你的人愚蠢，把这一切归责于对方。你完全没有羞耻心吗？”
    “啊，说得好严厉。我本来以为奥雷乌斯对我就够凶了呢。”
    “哈？没有吧。”
    被点名的红发青年义正言辞，艾博猛然甩手，骨骼破臂而出，形成一面坚固的护盾。
    无形之物与护盾碰触的刹那猛然炸裂，碎片破裂飞散，其中一片划过翠眼青年的脸颊，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。
    奥雷乌斯遗憾地收起【暗枪】，被鲜血浸透的珍珠威力更胜之前，可惜仍没能突破艾博的防御。艾博似笑非笑地瞥了红发青年，听到后者姗姗来迟地补上后半句。
    “毕竟他只是对你严厉点，我是想让你死。”
    两人的视线碰撞到一起，噼里啪啦撕开火花。艾博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，面无表情道：“所以我也是真心讨厌你的，好麻烦，就像是狗一样穷追不舍，净找麻烦。”
    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，红发青年假笑：“谁不是呢，我更喜欢你躺在地上和我说话。”
    三位家主目光闪动，趁其不备再度激发了血脉。
    已经做好准备的翠眼青年完全不再上第二次当，啧了一声向后退去。灰色大门在虚空中打开，他掷下最后一句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