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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

    能自由出入刺史府后院,便不是非亲非故的闲杂人等。
    文莺下颌被刀尖挑着,被迫仰着头,一双眼瞪得发红。
    她被这话问住了,越发愤恨起来。
    她是刘肃的什么人?她一个天香院的妓子,能和朝廷三品大员扯上何干系?
    刘肃养了她七年,且不说纳她为妾,甚至不肯花半两银子为她在外置办一处宅院。
    她什么都不是。
    “仇人。我杀不了他,杀了你,毁了他的靠山,也算雪了恨。”文莺咬着牙,一字一句地道。
    赵嘉容挑眉:“刘肃能和你有什么仇怨?”她好奇心起,随口一问,哪料到捅了人痛处。
    “你懂什么?”文莺闻言,声调猛地扬起来,“你们这群生来安逸的富贵米虫,哪里会知稼穑之艰难!我等贱民在公主眼里,连愤怒和仇恨也不配有是吗?生来卑贱,便只配低声下气、伏低做小地捧着你们这群只知纵情享乐的金贵人吗?”
    赵嘉容蹙了蹙眉,道:“我在凉州城,便是这么个形象吗?”
    文莺冷笑了几声,又道:“公主可知刘肃送予你的那柄玉如意价值几何?那是凉州寻常百姓家几十年花不完的吃穿用度。你当然不知!你只管在京城锦绣堆里坐着,便有享不尽的金玉财宝捧到你跟前。恐怕你还不稀罕那柄玉如意,哪里会知此乃刘肃耗费千金觅得,整个凉州府都要亏空了!”
    “一个玉如意便亏空了整个州府?既如此,凉州数万人又靠什么活?”公主听得皱眉。
    文莺缓慢地摇了摇头:“凉州不是富庶的江南,西北打一场仗,凉州便空去一半。田种得好好的,被征去上了战场,连全尸也送不回。家里人苦等半年,最后只等到官府送的半吊钱。”
    公主听到这,眉头狠狠拧起来了:“朝廷下发给亡者家属的抚慰银按理有三十两,生前有功者则有五十两。”
    “你以为这钱打京城千里迢迢到了凉州,还剩下多少?到了刘肃手里,又扣下多少?这下贱东西为了讨好你们这些贵人,在你荣家身上花的银钱能堆满一整个仓廪,到头来还是凉州百姓受苦。他剥了百姓的皮,才有如流水般送入京城孝敬你们的礼品。”文莺话至此,适才的激愤褪去,语气渐渐趋于死一般的淡漠。
    赵嘉容垂眸看着她,忽然眯了眯眼。
    “荣家?你们?”她字斟句酌,“刘肃除了给我送贺礼,还给谁送了?”
    “当然不止你一个!安西的荣都护,京城的荣相公……整个凉州谁人不知刘肃背后的靠山是荣家?”
    第54章
    赵嘉容万万不曾想到刘肃才是崩掉整盘棋的那颗错棋。
    谢青崖北上必经凉州, 恐怕从他入凉州城起,消息便已传入安西都护府。如此剑拔弩张之时,谢青崖暗入西北, 奉谁之命、所为何事并不难猜。
    荣建既已得知皇帝动了杀心,必不会坐以待毙。擅自调兵攻打吐蕃是为自保, 也是威胁,让皇帝好好再掂量掂量荣家到底有几斤几两。
    这一路上赵嘉容反复思忖揣度走漏风声的始作俑者,凉州刺史刘肃是她头一个排除之人。
    她思及此,不禁冷笑起来。
    文莺察觉到那把挑起她下颌的匕首被攥得更紧, 刀尖也跟着微微发颤。她昂着下巴,咬了咬后槽牙,以为公主是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。
    她一介奴籍,红口白牙地叱骂这些食君禄的矜贵人, 可不是以卵击石吗?
    “你们荣家可真是烈火烹油, 圣人下旨和亲, 你荣家倒好,为一己之私一家之利挑起边境战事。你们这些贵人只管坐高台, 哪里会顾及我等蝇头小民的死活。公主既已来了凉州, 不如便见识见识凉州家家城下招魂葬的场面?”
    公主闻言, 垂眸细细端详着这位不速之客。刀架在脖颈上, 脊背倒还挺得直,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,恐怕是把平日里不敢明言的怨气和愤恨在今夜一气儿吐露出来。话里话外都尖刻得很,却处处有典故。
    “万里无人收白骨, 家家城下招魂葬……张籍的诗。”公主说着,忽地收回了匕首,在手中翻来转去,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。
    “生则逸,不知稼穑之艰难,不闻小人之劳,惟耽乐之丛。”这句则是先头那句,出自尚书。
    文莺死死盯着公主,仍跪坐在原地,不敢轻举妄动,听公主念这几句,嘴唇翕动,欲言又止。
    “我若当真如此安逸,又岂会容得你在此搬弄是非?”赵嘉容低着头,把刀锋在袖口上擦了擦,又问,“刘肃教你读的书吗?”
    她很显然并不是正经宦官人家的女郎,寻常女子又何来读书的机会。
    文莺闻言,朱唇紧闭,倔强地不肯回话,只静静地盯着公主。
    这位京城来的贵客其实与她意想中的模样相去甚远。传闻中靖安公主张扬跋扈,目中无人,背靠荣家的大树玩弄权柄,嚣张恣意。且听闻她脾气不好,阴晴不定,一个不慎得罪她了便性命难保。连刘肃这等朝廷大官接到了公主驾临的消息,险些整夜睡不着觉,今日天不亮便开始上下打点,严阵以待。
    可今夜她行凶败露,指着公主的鼻子痛骂,也没见公主发脾气。
    文莺暗自揉了揉酸痛的手腕,适才被公主狠狠扭了一下,疼得她痛呼出声。一个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,哪来这么大的手劲儿?
    赵嘉容也不指望她回话了,兀自坐回了榻上,端起榻边案几上的茶杯喝了口水。
    她也听过一些刘肃的家事,他与他的元配嫡妻原是举案齐眉的一对佳人。他妻子饱读诗书,吟诗作赋,很有才气,只可惜难产去了,一尸两命。刘肃此后并未续弦,对元配思念颇深。
    “他教你读书认字,你却恨他入骨,想要杀他。”公主若有所思,心下倒生了些怜悯。想必当年凉州城下招魂葬的便有她的至亲。如此貌美又无所依的女郎能囫囵着活下来已非易事。
    文莺启唇道:“教我读书又如何?这世道,男人寒窗苦读可以考取功名,女人读书有何用?”
    任凭她读再多的书,刘肃也不会给她容身之地。那个杀千刀的下作玩意学古人在院子里种了棵枇杷树,是七年前他元配嫡妻死时所植。众人皆道刘刺史是个重情重义的痴情人,哪里管他夜夜留宿天香院?
    天香院的姊妹教她保养容颜,教她如何调笑间勾走男人的魂,学会这些,方有容身之地。自九岁时,父亲兄长殁于沙场,母亲病逝,她被狠心的叔父卖进了天香院,便再无方寸之地能容身了。
    最开始读书是为讨刘肃欢心,寻一庇护之所,书读多了,才发现书中自有庇护之地。
    赵嘉容眯着眼打量她半晌,忽然道:“你跟我去京都吧,我给你官做。”
    文莺神色淡淡:“哄鬼也不是这个哄法,哪有女人当官的?”
    公主听她这话,倒也不恼,自顾自道:“在公主府先历练历练,若当真是可用之材,我便保你入朝为官,也不枉你读了这么些书。”
    文莺眼眸渐渐睁大了,怔然地望着公主,将信将疑地问:“当真?有何条件?”
    “效忠于我。”
    这话说得很轻,语调平静,落到文莺的耳朵里却有万钧之力,压得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。良久,她低声问:“公主就不怕我再寻机会杀了你?”
    “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,不差你一个。”公主说着,话音一转,“再者,你若杀了我,荣家就倒了吗?朝廷就垮了吗?凉州城里便再无白幡了吗?”
    文莺张口欲言,却又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    赵嘉容又喝了口茶,道:“朝廷那个烂摊子从根子上就已经烂了,单杀一个可不起效。你若当真有心为凉州做些什么,我便给你这个机会去折腾折腾。”
    文莺沉默下来,心中却沸腾起来。
    分明听着像无稽的戏言,可这话从眼前这位公主的口中说出来,不知为何平白有让人信服的力量。她身上有久居高位的凌人盛气,叫人望而生畏。可你只要看着她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眸,便愿意听她发号施令,为她俯首称臣。
    “可……我什么都不会。”她犹豫着道。
    “学就是了。明日一早我动身出城,你便同我的侍女留在凉州,跟着她学做事。”赵嘉容说到这,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,“往后便不要再同刘肃有干系了。你若舍不得他,今夜我便只当你不曾来过。”
    文莺只觉今夜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,真真假假已经分不清了。她怀着必死的心,想在今夜与苟延残喘这么些年的自己做个了结,却不曾想柳暗花明又一村。
    “有何舍不得的?我盼着他死了才好。”她冷冷地道。
    赵嘉容睨了她一眼,道:“你跟在他身边,杀他可比杀我容易。你恨他却下不了杀手,反而来刺杀素未谋面的我。也亏我不跟你计较。”
    文莺几次三番欲言又止。此刻她方才有些明白刘肃为何对迎接靖安公主如临大敌。这位公主实在是玩弄人心的好手,似乎只一眼便能轻易看透旁人所思所想,可旁人却怎么也猜不透她那深不可测的心思。她不是脾气好,是喜怒不形于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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